【世界山岳小檔案】Makalu:一趟迂迂迴迴的試探 (三)

Makalu:一趟迂迂迴迴的試探 (三)

雪巴的各種面向(上)

「Hello!My name is Dafuri Sherpa,是你們這次的夏爾巴。」

眼前一個胖胖看似憨厚,但穿著潮潮仿飛行員夾克的年輕人跟我們打著招呼。
此時我腦中只有兩個念頭:咦難道會說中文?但這只佔10%;剩下90%都被公館的大福利排骨飯給佔去了。以後就叫你大福利吧!

大福利24歲,短短兩年的攀登雪巴生涯,有南北各一次聖母峰登頂,以及馬納斯魯登頂的記錄。這邊大家看著就會開始讚嘆:哇靠雪巴人也太強了blablabla,不過大福利擺在雪巴裡,屬於最嫩的那種。大概就是剛出道的新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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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間的小哥就是大福利(圖/張元植)


這趟Makalu,我跟阿果合請了一位雪巴。這個決策其實內部思路有點複雜。大部分人雇請雪巴有幾類型用意:
1.某種特定範圍的協助,一般是幫忙背負物資,但僅此而已,主要攀登策略的訂定與執行還是掌握在自己手中。
2. 請個響導兼保母。
3. 還有一種是整座山的攀登者都得付這筆錢,因為山上有一組特殊的人馬叫做架繩隊,負責當年那座山從山腳到山頂的固定繩架設與維護。

關於2跟3我們下篇再聊。

其實,雪巴與前一篇的議題「氧氣」是交纏不清的一組雙生關係。一般來說,唯有無氧,才可能嘗試無雪巴。因為如果需要用氧的人,普遍不具備獨立將氧氣瓶扛上七八千公尺的負重力。一瓶氧氣可是重達近3公斤,多了這3公斤,在七千以上會產生讓人崩潰的差異。

這趟攀登,對我跟阿果而言是突破以往經驗的一次。84xx跟80xx之間落差的不到五百米,在陽明山只是半小時的腳程,但在這個海拔卻是截然不同的世界。我們內心都揣揣,生怕無法應付。所以我們備了兩人共三瓶的緊急氧氣。

這就是大福利存在的目的:讓這三瓶氧氣穩穩妥妥的來到最後攻頂,並且陪在一旁以防萬一我們無氧到爆掉,還有一個外援可以協助我們撤回。簡而言之,最後一道安全保險。為了這個我們花了6000美金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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通往三營的陡上開始處,揚起的雪煙意味著風還未歇(圖/張元植)


第一次適應,只見大福利大馬流星的往前挺進,幾個大步就遠遠把我甩後頭。我不禁驚嘆:不愧是年輕雪巴,那個爆發力真是不俗!不過他應該是不忍心海放客戶太多,走走就停下來等我,我也不以為意。

第二次適應,我狀況好了許多,用最舒服最能持續行進的小步伐走,竟然能跟得住大福利的腳步。不過他還是走一段就等我一下,但每次他剛停下來我就走到他背後惹。這一天要一天從ABC走到C2,我表示說這段路程上次都走過,沒有危險,他可以不用等我,先上去C2幫忙把帳篷搭起來,他點頭表示OK,但還是一樣的節奏,沒事就停下來等我一下。我為了確定他有聽懂的我的意思,讓他"Don't need to wait for me.",他一臉苦逼的又點點頭,但還是一樣的節奏。

這時候在我背後悠哉閒晃的阿果說「元植你不要再逼他了,他快爆了。」三小!怎麼可能!雪巴人欸!果不其然沒多久,大福利說他要在路邊休息一下讓我們先慢慢上,然後下一次看到他,我們已經在C2把營地砍好、帳篷搭好、人都進去了。他一到就倒進他帳篷,阿果只好煮了碗湯給他......

大福利對被客戶拉爆十分挫折,一再強調他之前不是這樣的。不過在我們一起上到七千多並回到基地營完成適應後,他就決定他要從C3之前開始吸他配額的那罐氧氣了。(公司有配給隨隊雪巴一瓶氧氣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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從第四營回程路上拍的,大福利就是在這種雪坡跟我說他不敢走惹= =於是阿果用登山杖牽著他走到照片後方的岩石區(圖/張元植)


5/12,攻頂週期到來。儘管預報是一個風速漸小的日子,但雪煙的旗幟依舊在Makalu La高高揚起。這是第三營的所在地,海拔7400m。大福利在7100m戴起了氧氣面罩,開著1.5L/min的流速依舊跟不上阿果的腳步。我則是在後面許久慢慢爬著。

這一天由C2拔高800m到C3,是一個強度關卡,連續陡峭的冰岩混合坡面,讓許多人都在這段因為耗費太多力氣而影響了攻頂的狀態。我從早上六點半爬到下午三點終於到了C3,更多人則花費十小時,甚至十二小時。

經過一天苦戰,我們自然取消了5/12當晚直接由C3攻頂的計劃A,轉而休息一天,隔天5/13晚上再由C3開始攻頂。

5/13傍晚17:30,整裝離開C3,我身上只有一瓶備氧,隨時準備狀況不妙就開起來吸一發;以及足夠一天的能量膠與水。為了對付晚間的嚴寒,衣物已全部穿身上了。阿果由於打定主意無氧,任何重量都會增加他負擔,所以剩下2瓶氧氣由大福利背著,他自己吸著一瓶。這時候如果幼稚園算術還沒被缺氧打敗,看官們就會發現還有一瓶氧氣呢?因為前一天大福利自己那罐一直吸一直吸,已經用掉過半了,所以被大福利留在C3。現在他吸的這罐是我們的,而我們甚至還沒開始用氧。

路線經過一段稍陡的硬雪坡橫渡,原本在前看路的大福利一個腳滑......然後回頭說這邊沒固定繩,no good,他不敢走了。

喂喂喂!不是吧!三小!?

我到前面一看,是沒足跡,但路線很明顯的就是直直往前延伸到一段石頭區,於是換成我在前面踩出步階,阿果在後用登山杖牽著大福利通過這段。幹到底誰看過客戶用登山杖牽著雪巴過地形的?我自己轉頭看到那畫面在閃爍的夕陽下發生都覺得荒謬。

到了7600m的第四營,前面兩頂帳篷中映出搖曳的燈光。有人,是架繩隊在裏頭。他們預計今天從C4上去登頂順便把繩子架完,而除了我們跟他們,這邊沒有別人。我們打的如意算盤是,跟著架繩隊,我們可以早其他商業團一天登頂,避免掉麻煩的塞車問題。

略事休息後,架繩隊離開C4上去攻頂,這時晚上九點。
我們多休了兩小時在十一點出發,避免在路上花太多時間等待。

從C4重新踏入霜凍的黑夜,這次真正要向山頂進發了,我好興奮!鬥志高昂!翻過一條小稜,眼前是一片通向冰塔區的雪原。沒有繩子、沒有腳印。一片硬雪殼又刮著風,架繩隊區區幾人的痕跡早已被抹去。

大福利看到一片沒繩子的雪原再度傻住,這時我因為很冷已經開始吸氧,正在覺得神清氣爽,就默默接下找路的工作。正曲曲折折朝著頭燈閃爍的冰塔區摸去,背後的大福利又開始不安了:Here is no rope, danger! 我很想給他一個右鉤拳叫他閉嘴,但還是好聲好氣跟他解釋,這邊沒有危險唷!待會到冰塔區就有繩子了!安啦!

No, I want to back, sorry!

你‧在‧跟‧我‧開‧什‧麼‧玩‧笑?
不過那時候我震驚到忘記問"Are you kidding me?"了,只跟阿果默默交換了幾個眼神,阿果搖搖頭。

既然你無心再戰,那也無法勉強,送你回營先吧。
半小時候,我們又鑽進了第四營的帳篷。
大福利蓋了架繩隊遺留的兩條睡袋的其中一條,睡了。
我跟阿果相顧兩無言,這頂還要不要登啊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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C3 - C4(圖/張元植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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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陽已落入地平線之下,天色已漸晦暗。這是快到四營前的最後一個冰原。(圖/張元植)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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