鳴鳳古道：出身童養媳的醫師娘

鳴鳳古道是臺灣的十大古道之一，位於苗栗縣獅潭與頭屋之間，過去曾經是賽夏族人的獵徑，在清朝客家人來開墾之後，成為買賣農作物和日用品的通路，古道的環境清幽秀麗，是苗栗熱門的步道之一。

馬偕醫師曾經在獅潭傳教，在一棵龍眼樹下幫村民拔牙治病，現在這棵樹還屹立在獅潭老街附近。馬偕的事蹟雖廣為人知，但是卻很少人知道，他娶了一位凱達格蘭族的妻子，如果沒有這位伴侶，馬偕的事業絕對不可能成功。

鳴鳳古道有兩個主要登山口，包括東邊獅潭的「義民廟」，以及西邊頭屋的「雲洞宮」，今天我選擇從義民廟起登，這座廟設立於1907年，由最早開發獅潭的客家人黃南球捐地建成，大約走500公尺的產業道路，就可以到達登山口，立著一座刻著「鳴鳳古道」的石碑。

鳴鳳山區早期是賽夏族人的領地，清朝末年黃南球來此墾殖後，山區就成為客家人的居住之地，古道中有一處叫做「情人谷」的景點，是一個小小的溪谷地形，這裡早年還住有幾戶人家，聚落名稱叫做「照香棑」，不過現在都已經人去樓空了。

走到古道的最高點，是一座叫做「關公亭」的涼亭，然後就一路陡下到古道的另一端入口，此處是頭屋鄉的鳴鳳村，地名則是從清朝就沿用迄今的「三湖」，這裡有一座知名的廟宇「雲洞宮」，創立於1905年，主祀開臺聖王，是當地民眾的信仰中心，廟門前的視野非常遼闊，可以遠眺苗栗市的景觀。

在雲洞宮休息片刻，再爬回關公亭，選擇右邊岔路而行，這一條稜線山路稱為「南隘勇古道」，是相當天然質樸的原始步道，顧名思義就是清代的「隘勇線」，當年黃南球開墾獅潭時，沿著這一條稜線設置隘寮，以隘丁駐守來防範賽夏族人襲擊，不過到了日本時代初期，整個鳴鳳山區都已經被客家人所移居，隘勇線便由此處移到獅潭老街以東，而賽夏族人只好被逼著逃往更深山去了。

沿著南隘勇古道可以攀登「三湖山」，海拔為540公尺，有一顆土地調查圖根點，然後再繼續走另一條「八達嶺古道」，這一段路比較起伏陡峭，有些地方還必須拉繩索。緊接著走「楔隘古道」或又稱「錫隘古道」，這一條古道是過去獅潭往來苗栗的要道，歷史超過百年以上，連石階都非常的原始。

楔隘古道會經過一處大崖壁，稱為「錫隘崎」，兩側直立的山壁相當壯觀雄偉，崖壁頂的樹上有一群臺灣獼猴，看到登山客經過，發出呼呼的警告聲，甚至還大力地搖晃樹枝，好像在警告著快點離開。通過峽谷後走出古道，再由省道三號走回義民廟，途經一家知名的「獅潭仙草」，可以享受一下仙草冰的清涼。

獅潭老街就在義民廟的對面，又稱為新店老街，當年是獅潭最熱鬧的街肆，老街雖不像南庄那麼喧鬧，但是有種遺世獨立的悠閒感，除了最有名的仙草小吃以外，最特別的是老街附近的巷道，有很多繽紛而有童趣的壁畫。其中有一處壁畫，顯示馬偕在一棵樹下幫村民拔牙，這顆龍眼樹就位在照片裡的民宅裡，早期馬偕曾來獅潭傳教12次，最早一次可以追溯至黃南球還沒來獅潭前的1872年。

馬偕出生於1844年的加拿大，27歲時來臺灣傳教和行醫，他陸續在淡水、五股坑、後龍和蘆洲等地傳教並設立教會，28歲時來到獅潭傳教，他藉由行醫獲得村民和賽夏族人的信任，然後才開始傳道，即便如此他還是好幾次差點喪命，而這張知名的馬偕拔牙照，就是在獅潭的劉姓信徒家中的龍眼樹下所拍攝，經過出生入死的艱辛，終於在1873年設立了獅潭底教會。

在五股坑(現新北市五股)教會有一位婦女「陳塔嫂」(如圖)，她聽了馬偕的講道後，受洗成為臺灣第一個女性的信徒，她家裡有一位童養媳，名字叫做「張蔥仔」，是一位凱達格蘭平埔族家庭的女兒，因為家境貧窮，小小的年紀就被送為童養媳，但她因為不願意纏足，而受到養父母的虐待，而陳塔嫂就是她的養祖母，也是家中最護著蔥仔的長輩，甚至還會帶她上教會學認字。

蔥仔在五股坑教會(如照片)感到非常地自在，因為教會裡在沒有性別和種族的歧視，13歲的蔥仔很開心並認真地學習，由於她非常聰明，很快地就學會了很多羅馬字與漢字，表現得非常優異。但沒想到蔥仔的命運多舛，她婚配的對象竟然因病過世，她的養父母以蔥仔剋死丈夫為由，對她更是動輒打罵，蔥仔也不敢反抗，每天只能將淚水往肚裡吞。

經過了幾年的傳教，1878年馬偕為了讓更多臺灣女性接受福音，打算娶一名臺灣女性為妻，協助台灣地區的教務。那時候馬偕在臺灣的佈道已經非常成功，大家都稱他為「馬偕博士」或是「偕牧師」，受到許多的人尊敬，應該可以娶到上流社會的女子，但他最後竟決定要娶蔥仔為妻，一個喪偶的平埔族人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之外，原來馬偕欣賞蔥仔的聰慧嫻淑，所以慢慢地衍生了愛苗，只不過大家都不知道。不過此時蔥仔的婆家卻冷言冷語，認為她改嫁外國人是貪圖榮華富貴，在婆家的質疑聲中，兩人還是堅定地牽手步入禮堂，婚後馬偕將張蔥仔改名為「張聰明」，照片是當時張聰明的結婚誓詞，那一年她才18歲。

張聰明雖然是平埔族人，但是長相清秀且舉止得宜，馬偕非常疼惜這位出身貧寒的妻子，結婚後翌年，馬偕帶著妻子回到加拿大述職，他們經由中國、新加坡搭船到達印度，再到中東、以色列和埃及參訪，穿過蘇伊士運河後周遊歐洲各國，然後跨過大西洋回到加拿大，待了一年多之後，再航經太平洋並過境日本才返回臺灣，這意外讓張聰明成為臺灣第一個環遊世界的女性，之後兩人總共生養了二女一男，事實證明馬偕的眼光獨到，張聰明雖然出身貧賤，但是她不但很有智慧，也非常明白事理，可以把馬偕的講道，轉換成臺灣人可以接受的說法，讓馬偕之後的傳教越來越順利。

張聰明很努力地學習英語，曾在加拿大回臺灣前所舉辦的馬偕歡送會中致詞，她穿著臺灣傳統的服飾，講著一口流利的英語，獲得大家一致的讚揚。1882年馬偕在淡水創辦「牛津學堂」(如照片)並任校長，張聰明則擔任六位教師其中一位，也是唯一的女性，1883年更在張聰明的促成之下，馬偕設立了「淡水女學堂」，協助弱勢的女性有進修的機會，該校第一年入學的45名女性中，有超過一半都是平埔族人，她們仰慕張聰明的風采，勇敢地走出家庭去就學，就可以看得出來張聰明的非凡魅力。

兩人相愛的生活過了20多年，不幸地馬偕於1901年因罹患喉癌而過世，這時候大家都認為過去張聰明都活在馬偕的聲望中，馬偕死後她的處境堪慮，不過大家都猜錯了，她不但立刻接任了淡水女學堂的校長，對於教會的事務、馬偕醫院的開設等，都稱職地扮演著推進者的角色，而且她對於子女的教養也非常成功，獨子「偕叡廉」(如照片)在美國與加拿大取得碩士學位後，回到臺灣設立「淡江中學」，繼承馬偕的衣缽，繼續在淡水貢獻教育與宗教。

馬偕過世時遺留給張聰明四甲的土地，她的生活應該是衣食無虞的，不過當她的兒子偕叡廉返臺設立淡江中學後，她卻把五千多坪的土地都捐給學校，秉持先夫奉獻的理念，全力支持兒子在臺興學，獲得許多人的讚揚，1925年張聰明也往生與先夫重聚了，她的喪禮吸引許多教友和學子的參加，大家都無比感念這一位醫師娘的貢獻。

目前牛津學堂已經被列為新北市古蹟，並仍然屹立在淡水的真理大學校園裡，馬偕在臺灣獲得很多人的感念，事實上如果沒有妻子的協助，他的事業不可能那麼成功，但是很可惜卻很少人知道張聰明的事蹟。她雖然出身貧賤，但是她卻成為第一位現代學校的女教師，她堅持不纏足而被虐待，但卻得以跑得更遠，甚至環遊了全世界，她被前夫家批評貪圖榮華，但是她卻將財產都捐出來辦學，或許她是麻雀變成了鳳凰，但是她的智慧、堅毅與勇氣，早已經跳脫了灰姑娘的童話，而成為一個近代不朽的女性傳奇。

獅潭義民廟->鳴鳳古道->情人谷->關公亭->雲洞宮->南隘勇古道->三湖山->八達嶺古道->錫隘古道->臺三線->獅潭仙草->義民廟

距離8.03公里，步行時間3小時40分。

筆者是「一山一故事」作者，這本書紀錄了許多臺灣山岳、古道的歷史故事，被選為2022年博客來人文社科年度暢銷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