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花蓮】錐麓古道印象二:大斷崖

  • 阿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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小憩:錐麓駐在所

過了合流附近斷崖,陽光漸灑滿古道。道旁,有一粉紅的豆科植物,正迎著谷風不住的搖頭晃腦著,回來一查,方知她叫彎龍骨。在錐麓這一帶,多是大理岩及片岩地質,偶有岩石的屑末,植物也難以著根,再加上四時不斷的勁颯谷風,所以植物在這裡並不易生存,也因此,聽說古道附近有些特有的植物。即如眼前這叢柔弱的彎龍骨,在谷風的吹拂下全沒一刻消停,可以想見對植物而言,確然是「錐麓居,大不易」。

趴在地上拍了一會兒彎龍骨,古道再行,接著是一段高繞路線。前面原有的路徑明顯已崩塌掉了,而這段陡升的爬坡即是要繞過這段後來產生的崩壁。其實,從合流陡上來,路徑從上轉右腰繞後,一路步履雖甚平,但高度卻一直在緩升,從620m,一直到附近最高點約780m,仍有百餘公尺的爬升,只是路徑甚緩,不易察覺而已。

爬過了高繞路線,古道又走進了山陰處,一片清涼的濃蔭像張絲手絹,輕輕的為人拭去了剛才烈陽下的微汗。這裡有些路徑因為坍塌,顯得有些細窄,但也因此多了些原始古道的況味。狹窄處,現在往往都加上了粗的鐵纜線,多了這可以抓扶的鐵纜,便可消減因曝露感所湧生的害怕,我們或是快步通過,或是故做驚慌地取笑,但心底卻不當回事,這實在要感謝國家公園的整理。(未整理前古道的驚險,可以從下面這個連結見到一些  http://tw.myblog.yahoo.com/sonja-501702000/article?mid=5147&prev=5293&next=5094

在山陰的一些轉折處,有時可以鳥瞰到下面的立霧溪谷。抓扶著鐵纜緊挨著懸崖邊拍照,會覺得幽深的溪谷彷若一張惡魔的大嘴巴,好像一口就要將人吞下一般。

路徑旁也有些堅硬的大理岩,比起易於破碎的片岩、板岩,大理岩更適於攀岩。好動的美涼也逕往上攀爬去,「喂,美涼,妳確定路在上面嗎?」大家取笑著,但也都認為,這一路實在不乏些好的天然岩場。

過了「岩場」,離錐麓駐在所已不遠。錐麓駐在所,是古道還在「理蕃路」時期,日本人在沿線設置來管理原住民的「警察局」之一。現在駐在所的建築及設施都已不在了,只留下一寬廣的平台地基,以及幾棵可能是當時種下的蔚然大樹。初到這片如學校操場的大平台,每個人都像小學生般的好奇走看,究竟,古道上這麼寬廣的地方,目前還是僅見。

接下來,有人發現在不遠的西方有條高聳的山稜,從畢祿、羊頭,到合歡群峰,一直到奇萊主北,彷彿再加點想像力,連能高安東也能宛然目前。「都是中央山脈的大山頭啊!」天氣好時,這片平台還真是看山的好所在。「相看兩不厭,唯有敬亭山」,我想也只能在這樣的地方寫出。

在錐麓駐在所的路標上注明,「慈母橋4.7 k,斷崖駐在所2.5k」,原來我們走了一上午才走了4.7k,實在太混了。時近中午,在錐麓駐在所的林蔭裡小憩午休,清涼的谷風徐徐吹來,夥伴們或坐或躺,還有人說想在此午睡不走了。不趕,且安全的錐麓「步道」,讓人身心全然放鬆,好像到郊山裡散步一般的閒散。

 

寂寞:斷崖駐在所

午休後,拾路再行,依舊是腰繞的緩坡,轉過一處山彎,突然一座大山橫亙當路,「那是太魯閣七雄之一的大斷崖山啊!」四年前,我曾經登臨其上,但那時是從荖西溪那側相對緩的山坡切上,靠溪谷這面的山崖還是首次見到。「難怪我們要從後面繞那麼遠的路過去,這面根本上不了啊。」「只能攀岩吧,這裡的高度約800,山頭約1667,直上約800~900。美涼,要不要試試?」「可能可以喔。」但我想即使可以,也很不容易吧。大斷崖,一如其名,是座好山。

繞過大斷崖的峭壁,路沿著山的腰間走,又走進一片蔭涼的樹林子裡。行不遠,路旁有座「花蓮港廳巡查班長持館代五郎之碑」的石碑,回來查了一下紀錄,原來這石碑是為了紀念1916年在這裡遇害的巡查班長持館代五郎。1916年,距離1914年的討伐戰役還僅2年,歷史記載,這段錐麓古道也才在前一年(1915年)由花蓮港廳雇工修建完成,持館先生遇害時,撫番道才剛開不久,那時的太魯閣族人對於用武力鎮壓他們的日本人,想必然還有不少怨恨吧,而當年的恩恩怨怨,如今也僅能在此印滿苔痕的古碑上,尋得些蛛絲馬跡了。

過了古碑,爬上段矮坡,驀然見一空曠地,這裡即是昔日斷崖駐在所的所在。1929年,一隊台北一中的學生路過此地,留下了以下的紀錄:

十二時三十五分抵達斷崖駐在所,這裡海拔3100尺(約940公尺,但實際高度僅約770公尺),位於大斷崖西端,懸崖上的一個突角轉彎處。從古道看上方二千尺高,下方二千尺深,合計四千尺的大峭壁,無論上方或下方,岩壁極為峻峭淒絕,通過時,令人毛骨悚然。

聽說只有獨身的警察人員才被派到斷崖駐在所服務。夏季幾個月的枯水期,要從下方的富世岸駐在所攜水上來,可見這裡的生活很不方便。白天蕃人往來於錐麓古道上,偶而也看到平地人經過,但下午五時以後就看不到人影,附近連一間民房都沒有。據說一般警官在這裡住上兩個月,便因寂寞而鬧神經衰弱。(摘自:從太魯閣峽口沿古道縱走奇萊北峰、合歡連峰,台北一中登山隊員稿,楊南郡譯,山行百年,太魯閣國家公園印行)

幸好我們沒有久待,也沒有任何神經衰弱的困擾,反倒是瞌睡蟲上來,在這裡又小睡了一會兒。在片刻的寧靜裡,我們根本沒意料到,接下來等待我們的,將會是如此壯闊的風景。

 

壯闊:錐麓斷崖

慵懶的離開斷崖駐在所,就在大家以為將古道風光領略的差不多,該抓緊回程時間趕點路時,眼前的景色又讓人大吃一驚,「啊!所謂的錐麓大斷崖,原來在這裡啊!」

大夥兒又放慢了腳步。再回頭張望,從這裡看到的溪谷,明顯和合流那裡看到的不一樣,溪谷變得更加狹窄逼仄,這是因為這裡的大理岩地質支撐了兩側山壁,任憑立霧溪水千百萬年如刀斧般的下切,太平洋襲來的飆風暴雨不時的敲打,以及東海岸斷層隔三差五的山搖地動,都不能讓他們退讓一分。而這片山壁,同時也是大斷崖和三角錐向南延伸下來的支稜,有這樣雄壯的山頭,就宜有這樣堅實的臂膀,屬於太魯閣的壯美,一路也撿拾不完。

路再行,天很藍,路很窄,山很壯,隨眼望去,都是風景。整理過後的古道,兩旁又是鐵欄桿、又是粗鐵纜,一些路斷處,還給架上橫鐵橋,走來全不擔心害怕,儘管欣賞風景就是。只是因為路面實在狹窄,國家公園考慮到安全性,所以目前只放人從慈母橋那頭進來,換句話說,整段古道都保持著單行道的狀態,也避免了在窄道上「會車」的危險。

前面一處鐵橋,幾乎所有人都在上面駐足停留,美涼拿起相機拍下面的溪谷,可喻也舉起相機拍美涼拍照的身影,而我,則在最後方抓她們兩人拍照的神情,這一瞬間,很有「螳螂捕蟬,黃雀在後」的味道。

自己站上了鐵橋,憑著欄桿將頭往下探去,「哇!原來下方正好是九曲洞的位置。」從這裡到下面溪谷,約有500公尺高,正好約等於台北101的高度,如果不曾從大樓上往下張望,不妨來這裡看看,在大自然中,500公尺的鳥瞰,還只是小鳥的高度而已。

再看了看下方的公路,車行如同小螞蟻一般。靠溪底的路是1940年代初期,日本人為了開發立霧溪電力及掏採砂金所建的「發電路」和「採金路」,後來國民政府在50年代接續開發為現在的中橫公路。無論是發電、採金,或是作為溝通東西部的橫貫公路,大抵都是為經濟開發而建設,和這段為管理原住民所整建的撫番路實在不同,所以一在高來一在低。從上往下看中橫公路,好像從古代的榛莽間撥開重重雲霧,瞥見了一絲未來,於是有些感嘆:「啊,原來未來是長這樣啊!」

過了鐵橋再走,不覺已過了2.8k的指示牌,這段古道的盡頭已然不遠。本來午後還慵懶的夥伴們,這時反而長足了精神,全在雲天高高的天然景色中、不停的看景、拍照,唯恐錯過了什麼,

再往前一點,已近錐麓斷崖的尾聲,再回頭看看剛走過來的這段古道,僅看到山壁上橫著條渺小到幾乎看不見的細線,從峭壁上輕輕地劃過來,這不禁讓我想到一段關於當時開路的記載:

戰爭(1914,太魯閣事件)結束後,由花蓮港廳廳長飯田章組成一支四千餘人的警民搜索隊,進行戰後清理,並著手峽口至塔比多(今天祥)間的道路開鑿,……總計動員近四萬人次……築路工人以人工進行艱辛的道路開鑿作業,其中以布洛灣台地對岸,巴達岡至荖西間的錐麓斷崖道路最為艱險,作業人員以繩索綑綁身軀,垂懸於六百公尺的直立山壁上,在堅硬的大理石斷崖上鑿掘、埋設炸藥,打造出僅容人行的路基……(摘自:金尚德,立霧絲路,古今峽谷,太魯閣國家公園)

許多人備嘗艱難,辛苦開鑿出的險徑,可是在廣大壯闊的山色中,實也渺如滄海一粟。

但即便一粟,也儘夠承載這百年來的人事滄桑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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