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宜蘭】福山薩伐旅

*本文轉載於遠流出版 尋找台灣特有種旅行

 

福山薩伐旅

路線:宜蘭市→員山鄉→台9 甲→福山植物園→水生植物池→特用植物區→草本植物區→竹區→合瓣花區→離瓣花區→杜鵑花區→離瓣花區→裸子植物區→蕨類植物區→林下植物區→福山植物園→雙連埤

 

當我坐在雙連民宿陽台喝咖啡時,突然,一隻台灣藍鵲俯衝下來,就在我錯愕瞬間叼走了麵包,還瞪了我一眼,好像在挑釁說:「你能奈我何!」

這時,民宿主人跑出來問我,有沒看到這精彩的一幕?我才恍然大悟,原來陽台上的麵包屑是他灑的誘餌。他說,台灣藍鵲的巢穴就在屋旁柳杉林中,每天都會飛下來掠食好幾次,根本不把人放在眼裡——看來,這群台灣藍鵲已成了「家禽」。

我以前不是沒見過台灣藍鵲,牠們總像浮光掠影一閃即逝,如此近距離凝視、眼神交會(剎那數秒),還是第一次。

後來,台灣藍鵲又飛來數次,似乎故意讓我補拍幾張特寫,但最美的畫面還是難以拍攝——看牠們一隻接一隻飛越山谷,宛若一道彩虹掠過。

我是誤闖來此。從福山植物園薩伐旅(Safari)出來後,想說順道逛逛剛被規劃為「野生動物保護區」的雙連埤,看看有什麼野生「動物」,結果大失所望,不知是來的時機不對,或已經鳥獸四散?

據載這塊小小的天然堰塞湖、濕地,生態原本很豐富,涵蓋了台灣三分之一原生的水生植物品種和蜻蜓品種,也涵養了不少台灣特有種的魚類、蛇類、蛙類和鳥類,但因地主恣意開發,導致生態浩劫,幸經地方保育團體抗爭,政府出面徵收,才搶救了一部分的湖光山色。

值得慶幸,由禾本科植物累積而成的「浮島」還在,只是面積縮小甚多。這些厚約二公尺、半浮半沉的小島,有草有樹,走起來上下晃動不踏實,頗似的的喀喀湖蘆葦島。據說颱風來襲,島還會漂來漂去呢。

但此行我得以大開眼界,全賴生態攝影家劉鴻文帶路,要不然以我混濁眼力,根本無法辨別蟲林鳥獸,更不可能看到烏來風蘭——這種台灣原生蘭的小白花比芝麻綠豆大不了多少,附生在柳杉針葉間,難以發現。

其實,我早見識過鴻文的眼力了。好幾年前,他帶我家去擎天崗玩,半途突然煞車,只為了向我兒展示岩壁上的小毛氈苔——不知他如何瞥見一元硬幣大小的食蟲草?

這次前往福山植物園,鴻文也是頻頻停車,有時只為了讓青蛙過馬路——不,應該說得更清楚些,讓一隻體型約五公分的褐色「腹斑蛙」,從宜蘭員山鄉跳到新北烏來鄉。真巧,我們停在園區的縣界基石旁。對鴻文而言,任一種動植物都有名字,不是泛稱。幸好,植物都有吊牌解說,但動物就得靠解說員了。

然而,一大堆人跟著解說員,嘰嘰喳喳,不要說羞怯的哺乳動物,連鳥都會閃得遠遠的,所以,一大早我們搶在旅遊團之前,躡手躡腳展開搜索,但接近「水生植物池」的水毛花叢時,還是驚起了一對野鴛鴦倉皇飛遁,連帶嚇走正在池畔覓食的紅冠水雉,緊接著又是一陣拍水聲,小鷿鷉像打水漂似地踏破一池春水,揭開福山的序幕。

一群小鷿鷉開始追逐嬉鬧,倏地潛入水中,浮出時已在七、八公尺外,好像在玩躲貓貓。更幸運的是,在稀有的東亞黑三稜草叢中,發現了一隻小鷿鷉正悶聲不響地孵著蛋,直至附近出現一隻水蛇,才匆忙撥弄水草蓋住巢穴,迅速游開——以身誘敵嗎?

這座水池引自哈盆溪,相當清澈,岸邊即可看到台灣特有種馬口魚(一枝花)游來游去,池央也有大草魚露出背鰭轉圈子,估計一公尺多,拜牠們貪吃之賜,池子才沒被某種鱗片狀的水生蕨類盤據——冷天時由綠轉紅,因此得名「滿江紅」。

台灣原生稀有的台灣萍蓬草也不甘示弱,從滿江紅中突圍而出,綻放一枝枝俗稱「水蓮花」的小黃花,點亮了煙雨迷濛的湖光山色。我心想,蘇軾歌頌西湖「山色空濛雨亦奇」也不過如此吧?

可惜,這份夢幻靜謐維持不了多久,就被一陣喧譁刺破,看來我得將水生植物池讓給旅遊團了。

我們轉進「特用植物區」,打擾了一隻赤腹松鼠的覓食。這個區域的植物,顧名思義,皆與生活經驗有關,譬如大葉楠的樹皮可製香,台灣山茶可製紅茶,黃藤心可燉排骨湯,山棕可做蓑衣,更不用說紅檜、台灣櫸、烏心石這些建材了……不過,我對筆筒樹比較傾心,倒不是因為它的氣生根(蛇木)可養蘭花,而是它冒出來的嫩芽,切片後與肉絲、大蒜一起熱炒,好吃極了。

據說台灣有六百種以上蕨類植物,福山「蕨類植物區」有上百種,但我尚停留在「吃過」和「沒吃過」的口腔分類階段,僅識山蘇、過貓、烏毛蕨、筆筒樹等。我想起吳永華《台灣植物探險》(十九世紀西方人在台灣採集植物的故事)寫到英籍植物學家韓威禮(William Hancock),曾在淡水、新店山區採集羊齒植物,才有今日在英國邱植物園所見的近百種台灣蕨類,其中韓氏桫欏、韓氏烏毛蕨(台灣特有種)、韓氏耳蕨都冠有他的姓。

走到「草本植物區」時,差點踩到排遺——寶塔型,估計是台灣獼猴留下,果不其然,稍後在「竹區」就遇到了,有隻母猴懷抱著小不點兒的嬰猴,邊走邊找吃的,與我們目光相遇也毫不怯生——牠或許納悶,頭上長著鬃毛的鴻文是否仰慕牠,不然怎麼一直跟著?

跟到哈盆溪時,猴群不時拭面,彷彿邀請我們要不要一起沐浴,但一想到「沐猴而冠」的典故就作罷了。

「哈盆」係泰雅族語,意指兩條溪流交會地方——即哈盆溪注入南勢溪構成的「哈盆自然生態保留區」,沒有申請無法進入,裡頭有條哈盆古道可通往烏來,至今仍是泰雅族人的狩獵小徑。

如果眼睛夠尖,園區到處可見動物排遺、足跡、掘痕、食痕或掉落的毛羽,但鴻文專注在蛙鳴,陸續找到了拉都希氏赤蛙、斯文豪氏赤蛙、莫氏樹蛙、面天樹蛙,但翡翠樹蛙只聞其聲——也好,免得我心裡起疙瘩,鴻文有次在烏來找翡翠樹蛙被青竹絲咬了,幸好搶救得宜,但今天我嘴巴破了,恐怕……無法幫他吸血。嗯,還是小心為上。蛙鳴,對蛇類而言,就像餐桌上的鈴聲。雖然是大白天,

牠們還是前仆後繼跑出來,難耐繁殖季的寂寞嗎?

接著冒雨參觀了「合瓣區」、「離瓣區」、「杜鵑花區」、「裸子植物區」、「蕨類植物區」、「林下植物區」,再回到池畔涼亭等待山羌出現,因為已經聽到沃∼沃∼叫聲了(頗似狗叫)。福山的動物頗有經驗,旅遊團前腳一走(只待一、二個小時),就出來找食餘。

本來想守在林下植物區八角亭,卻因亭下倒吊數十隻台灣特有亞種台灣葉鼻蝠而作罷。牠們一邊作夢一邊排稱為「夜明砂」的排遺,我們用頭燈檢視便便,果然有發亮的碎片,想必是難以消化的鞘翅目昆蟲外殼。藥書說對夜茫症、白內障頗有療效,但吞得下嗎?

福山植物園的區名,不明就裡的人摸不著頭緒,它是根據德國植物學家恩格勒(A. Engler)的分類系統來劃分,所以,才會出現「合瓣」、「離瓣」、「裸子」這些專有名詞。

合瓣係指花瓣連在一起,落花時整朵掉下,如桔梗花、牽牛花、向日葵、杜鵑花。反之,離瓣花瓣各自長於花托之上,落花時一瓣瓣落下,形成落英繽紛,如油桐花、百合花、玫瑰、梅花、山櫻花、茶花等。

至於裸子植物,我馬上聯想到松子、銀杏等零嘴,其特色是胚珠裸露,不為子房所包覆,如松、杉、柏、檜、木麻黃、蘇鐵等。

不過,大部分人還是對杜鵑花區比較有興趣吧。裡頭有十四種台灣原生杜鵑,花期不一,可惜只見金毛杜鵑開花和一隻有趣的石牆蝶——牠將翅膀尾端偽裝成頭部,藉以混淆天敵的攻擊方向,是一種「擬態前端」自保的欺敵術。

雨停了,正要打盹,蟬聲大作,吵得我精神大振,心裡暗自好奇,拇指般大的騷蟬,為何能發出這麼驚人的音量?但只要一陣風,騷蟬又安靜下來,大概怕被吹落,只好閉嘴緊抓枝葉,不知道這算不算「寒蟬效應」?

眼看關園時間快到了,鴻文突然比手勢指向林中,一隻母羌(公羌有長角)左顧右盼走出來,無視我們的存在,然後,回頭憐憫地看我們一眼,迅速幾個跳躍,又在林中銷聲匿跡了。

也許牠不屑我們,覺得我們與一般觀光客沒兩樣,只為了看到牠們滿足虛榮心,說穿了只是對風景的改觀而已。若在它處,山羌早就逃之夭夭了,能驚鴻一瞥屁股算走運了,這也是為什麼偷獵者都用獸夾捕,但取回時早已腐爛多日,所以山產店的炒山羌一定爆炒辣椒大蒜,以掩蓋其死前的驚恐之味吧。

其實,生態觀光的兩難就在這裡,既要給人親近動物的機會,又希望維持野性,久而久之,野生動物習慣了與人相處,馴化成另一種「放養」的野生動物,只差沒餵食。

也許有人會問,山羌養在保護區與養在山林,就像魚養在水池與生活在溪流,有什麼差別?我想差別不在於生活空間大小,而在於牠們有沒有自由、選擇過什麼樣的生活。像鴛鴦和小鷿鷉等冬候鳥,甘願住在福山植物園變成「留鳥」,就是對這片山水的肯定。

福山植物園有許多規定限制人類的自由,但動物看不懂規定,就擁有無限的自由!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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書籍相關資料

 

  • 書名:尋找台灣特有種旅行

  • 作者:邱一新

  • 出版社:遠流出版公司

  • 出版日期:2013年09月09日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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