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南湖大山 底片裡的故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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本文為網友的心得,以下內容不代表健行筆記立場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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DAY 1

直到被果園的自動灑水器,淋了一身清涼後,才回過神來。肩上居然已經揹了十公斤,與六個夥伴們踏上四天三夜的南湖旅程了。


中央山脈主脊北端稱為「北一段」,我們此趟要走的南湖大山線僅是其中一段。從勝光登山口出發,一開始會經過私人果園,無趣的產業道路暖身完隨即接上人造林。 這些年累積了一些郊山、中級山、百岳經驗,稱不上是沒事往山上跑或是能力過人的孩子,但每次的健行經驗都是一種練習,我們練習查行前路線做功課、練習紀錄行程掌握步速、練習負重腳程和輕量化、練習山中的禮儀,試著找尋我們自己與山之間的關係。 去年秋季,我們倆在雪山賴了三天,除了在黑森林享受這般慵懶的步調,也頭一次身在圈谷,感受大自然的震撼。


「我真的好想看南湖圈谷」

下山後,我時不時這麼告訴宇呈。 於是,掙出實習日常難得的連假,找了夥伴們隨即成行。繼前年和博任侑軒一同走能高越嶺西段後是第二次合體健行,同行的還有他們的山友阿萱阿法,以及去年我們在水漾森林認識的志明。 「啊,我怎麼只帶了毛帽?」「不然我的鴨舌帽借你啊!我還有另外一頂。」初次見面的大夥們,似乎在志明和侑軒擊拳的瞬間熱絡起來。

一直到登山口前是舒服好走的緩上坡,滿地松果,我們忍不住撿起,用登山杖打起棒球,好像離開平日的庸碌、回到了山裡,就能變回孩子似的。

我們在6.8K登山口小憩,吃著小台出發前塞給我們一人一根的香蕉。哦對了,小台是我們去年在加羅湖和水漾認識的野孩子,這趟好在有他,讓我們全心爬山不用擔心接駁。

登山口開始是一連串的陡上,我們往太魯閣國家公園的範圍緩步前行,大口吸吐之間,到了8K松風嶺。放下裝備,拿出麵包零食準備午休,這次整理裝備時我特別斤斤計較,怕多了幾百公克就會被壓得走不動,所以難得的連Aeropress都捨棄,改帶簡單的濾掛式咖啡,總覺得在山上沒聞到咖啡香就有些不對勁。第一天的路程不長,簡單補充完能量後,大夥各自找了塊鬆軟的松針地毯小歇了幾首歌的時間。

到今晚休息的雲稜山屋之前,還得先翻過一座多加屯山,地形開始多變,除了陡坡之外還多了樹根藤蔓以及要攀爬的石塊,撐著登山杖一步步往上蹬,不爭氣的臀腿總得尖叫一聲才能再向上踏一階。下到木桿鞍部後,雲稜山屋也不遠了。

下午三點初就到山屋了,拉筋整理行李發呆一直到傍晚時分,這次上山給自己的挑戰是「煮米飯」!帶了包免洗免泡發芽玄米,加入紅扁豆海帶芽乾燥蔬菜,依照前次在馬崙山上前輩的煮米方針:大量的水大火把米芯煮開,然後撈掉多餘的水,僅剩下薄薄一層淹過,關火!悶!隨後加入腐皮和毛豆鬆,對於沒帶鹽巴上山,毛豆鬆有提味的效果。但煮完還是覺得,在山上煮米真的蠻消耗瓦斯的,下次還是帶乾燥飯就好了….

今晚我們佔據了雲稜山屋閣樓小套房,五個人擠在裡頭真的是溫暖得不像話,連耳塞都不需要出場就沈沈睡去。



DAY 2

聽聞午後鋒面即將來臨,次日一早六點半整裝啟程。 

要從海拔2580m的雲陵山屋,走到3388m南湖圈谷山屋,每當剛找到爬坡的呼吸節奏時,總會有一連串的陡下坡,大夥又累又氣,笑說感覺像是累積的海拔高度被騙回去了一樣,而且這就代表回程時還會有上坡要走,但這樣上上下下的石頭藤蔓確實也讓過程更有趣了。

走進黑森林裡,林相截然不同,四周是高聳的冷杉雲杉,陽光從枝葉間隙穿過來,攝影師登山隊忍不住放慢腳步,不發一語地停留在大自然如此沉靜而有能量的時刻。此時宇呈突然唱起歌,音階越來越高,最後是抖音結尾,「我在學牠唱歌。」語畢,我們不禁放聲大笑,原來他是在和深山鶯合唱啊!

樹林漸漸稀疏,代表寒原就快到了。除了針葉林道外,高山草原也是讓我對山如此著迷的「禍首」之一。看著遠方山的輪廓,都會好奇著此時此刻是誰在遙遠的另一個山頭奮力爬升、大口呼吸,甚至剛好望向我們? 體力過人的志明早已跟隨新認識的山友到審馬陣山等我們了,放下重裝,一行人跑跑跳跳往山頂去,迎接我們的是零展望的審馬陣山頭(3141m),不爭氣的一群人笑著說「如果他不是百岳才懶得走這100公尺呢!」但真正的山痴哪會去計較呢,對於爬鳥山這事,雖然每次都喊說好累哦不爬了,但事實上都是在暗笑自己的痴狂吧。


我和宇呈博任在審馬陣草原披上學士服,租來好一陣子終於派上用場,去年底的夢想之一就是在高山上穿學士服,按下快門時真的是開心的不得了呢。能跟朋友一起爬山,然後因為山又認識更多朋友們,著實是件幸福的事情啊。玩夠了之後,拾起登山杖繼續向前走,博任拿出空拍機,記錄我們在草原上舉步維艱的蠢樣。 擁有異於常人高山症體質的宇呈,不出意料在草原時開始出現症狀了,臉色發白使不上力,但不至於需要立即下撤,和夥伴們說一聲,留下我們在後頭慢慢走。越接近南湖北山風勢越大,簡單午休後繼續攀升。


午後時分,四周的雲霧也慢慢聚集,大夥已無法蹦蹦跳跳登上南湖北山,行走的同時也緩和方才在稀薄空氣之下爬坡的喘。南湖北山(3536m)是途中第二座撿到的百岳,阿萱拿出拍立得,送給我們熱騰騰的底片當作禮物。 北山之後,是惡名昭彰的五岩峰稜線,要在嶙峋石塊上,翻過一座又一座山頭。不曉得是不是有懼高症的志明在我後頭慘叫的關係,我去程時異常緊張,時不時跟著喊叫起來。「妳才不會怕這個呢!鳶嘴山比這個可怕多了吧!」宇呈說。而中途遇見的山友鼓勵我們:「現在起大霧,看不到下面比較不會怕啦!」但我現在已無法回想每個山頭的模樣,以致於無從比較,遇到比較危險的地形,大概就是要鎮定地觀察每個踩點,在心裡自言自語我很安全不會掉下去….


爬過五岩峰就是南湖北峰了,在下圈谷前,大夥放下背包緩和情緒,也乘機好好欣賞雲霧中的南湖圈谷。它真的好廣好大,六個月前的願望,沒想到能在此刻實現,獨自步下碎石坡時,內心是激動的,我不是體能狂人,無法用快速的步伐毫不費力地穿梭的山林間,但山的魔力於我,是能讓我安心地、靜靜地與自己相處;嗜看美景的渴望,讓我明白一步步慢慢走,最終也是能走到那片幻想中的風景裡頭。

趕在天色暗下之前,大夥開始搭帳。看著宇呈慘白的臉色,我知道他必須趕緊吃藥、休息,協力搭好帳棚與天幕,搬來重石壓住營釘,就快讓他躲進睡袋睡了。上回在小溪營地也是這樣的,他適應高度克服頭痛眩暈時,我煮食,讓他喝水喝熱巧克力,補充些水分。和去年生日獨自跟陌生山友們去加羅湖相同,每當身旁沒有人可以依賴時,下意識告訴自己要更獨立點,照顧自己、照顧身邊的人,好像這種時刻什麼苦都能吞下,肩上背的重量也能更沉一些了。 這晚實在太冷,保暖層與羽絨衣都加上還是無法抵過刺骨的寒氣,晚餐後也沒有在外頭蹓躂太久,便回帳裡拉筋休息了。原本預計第三天清晨出發上南湖大山,但天氣不穩定,加上宇呈的高山症不見好轉,和博任討論後決定隔日一早三點再行決定。 約莫晚上八點,外頭開始有風雨,我們躺在矮子限定而且還剛剛好的雙人帳裡頭,只見我們的帳篷被狂風連賞了幾個巴掌,隨時有會崩塌吹飛的風險。誰睡得著?闔上眼不一會兒聽到較大的聲響,都會忍不住開始緊張「你剛剛有聽到嗎?」「恩,是天幕快解體的聲音嗎?」風雨趨大,身體卻想好好休息,半睡半醒的夜晚,就這樣捱到了兩點鬧鐘響起。放棄在這種惡劣天氣下外出,決定隔天太陽出來後再決定要不要前往南湖大山。


DAY 3

回籠覺可能因為累得徹底,鑽進睡袋不一會就沈沈睡去。一直到七點半才被搖醒,我們打算先把東西收拾好、帳篷拆掉,先進山屋裡整頓一番再決定下一步該怎麼走。山屋裡大多數人和我們一樣被這攪局的風雨困住了,但仍有些人不畏惡劣氣候,選擇啟程往山頂去或回頭下山。先把所有家當暫時擺放在空下的床位後,穿上風衣又往雨裡奔去。其實雨勢並不大,但冷冽的風再加上濕氣,仍讓我凍到骨子裡。拔了幾根營釘、鬆了幾條營繩後,我的手指已經從冷的感覺,慢慢轉為凍到發熱,驚覺繼續下去可能會輕微凍傷,索性折回山屋拿手套再繼續。 

隊友們陸續把行囊搬進山屋,大夥的帳篷也因為積水更沉了。我們猶豫著接下來該按原定行程,走原路回第一天的雲稜山屋;或是多待在南湖山屋等到隔日,但這也代表最後一天我們必須走19公里回登山口。「你們有辦法風雨中爬過五岩峰嗎?或是當你們淋得一身濕,回到雲稜山屋時有整套的衣物可以替換嗎?你們要先想過,討論一下再決定了。」有經驗的山友這麼建議我們。明天的天氣會更好嗎?我們不曉得。捨去有床位的雲稜山屋,已拆掉帳篷、留在南湖山屋的我們會有避身之處嗎?更無從得知。 

起初兩方意見都存在,討論過後決定今晚續留南湖山屋了。「啊~那到晚餐時間還有十個小時啊~」閒到發慌的阿萱哀嚎著。在山上卻不在山裡,而是只能待在山屋,還真是我們頭一次的經驗。不曉得今晚南湖山屋會不會有新訪客,協作大哥說會盡量幫我們保留床位,多準備一些食糧。鋪開睡袋,半身窩進去保暖,我心想,床位不用多也沒關係,要我們七個人擠在一起也沒關係,拜託讓我們有個遮風避雨的屋頂就足夠了。 

宇呈志明和山友們玩牌去,博任躲進睡袋補眠,侑軒阿法阿萱則坐在上鋪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天。我呢,稍微用餐巾紙擦乾溼透的風雨衣,再把糧食重新分配一下,把需要煮食的分給今天、方便的行動糧就梭哈給明日回程了。在山下的日子,太習慣把生活塞得滿滿的,實習、運動、煮食、通勤,美其名是充實,但有時候仍會覺得是不是該留一些空給自己喘口氣?在這裡,沒有手機網路可以沈迷,我這大食怪也不能把太多零食吃掉,外頭出不去,卻不會因此感到心慌,義大利人所謂 Dolce Far Niente,無所事事的美好,大概也能用在這種時刻吧。拉筋冥想,安住在呼吸上,發現自己能在這個時刻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平靜,外面的風雨我無力掌控,唯一能做的只是觀看身體與思緒的感受,接受豔陽、接受風雨,接受平和與不安定的情緒發生。

小睡了一會兒,被誠實的肚子喚醒,我煮了熱呼呼的米粉湯,宇呈狼吞虎嚥了一碗肉臊泡麵,再把侑軒吃不完的皮蛋粥吞下,被我們笑說是高山廚餘桶。飯後喝黑糖薑茶、咖啡,非得把膀胱累積到一定程度,才甘願在冷天外出小便。台灣的高山很多很大,山的圈子卻出奇的小,山屋裡的協作之一「小青蛙」正是上回在我在加羅湖遇到的人,但也是聊到替我們接駁的小台才認出來,「小台,長頭髮的小台嘛!」喊說好久沒在山上見到他啦,下山後記得替他問個好呀。


午後天氣逐漸穩定,聽到有人喊說可以外出走走,大夥們對看一眼後,便迅速整裝,打算去主峰散散步!一到外頭,聽到有人喊說「下雪了!」頭一次在台灣的山區看到雪,雖然只是細碎的冰霰,卻也讓我們開心地蹦蹦跳跳。雖然是輕裝,但一天沒活動還是得在步伐之間調整氣息,擔心冷空氣會讓喉嚨不舒服或頭暈,但遮起又有些吸不到氣,乾脆拉下捂在口鼻的頭巾,任憑鼻水亂流流進嘴巴也在所不惜。沿途碎石之間還殘留著未融的積雪,小心翼翼的踏在前人的鞋印上,深怕新踏的步伐會下陷。原本擔心要在天色暗下之前算好時間返程,沒想到我們的腳程比預期來得快,爬升到視野遼闊之處,不禁讚嘆台灣的高山姿態與國外的山相比絲毫不遜色,也怪不得常在山上遇到他國專程來台灣爬山的人啊。博任拿出預先下載好的App,一一跟我們介紹每一座山頭,台灣土地面積那麼小,卻擁有超過269座海拔3000m以上的山峰,真的好希望和身邊的朋友們分享眼前的景色啊!


翻過碎石塊,南湖大山山頂也不遠了。本以為一場大雨打亂了計劃,也就無緣登上主峰,因此看到「南湖大山」四個字時是感恩的,感謝大雨讓我們能在山屋養精蓄銳半天,待轉晴又能一同登頂。翻出學士服又是胡亂開心地拍了幾張照,也不管臉被寒風吹僵了,或是鼻涕早已流到下巴,在山裡的我們總是能輕易地放下矜持,找回最內心的小孩。回程時和山頂認識的三寶姐姐小隊一起走,出社會後還能和三五好友相約山上見,也真是件難得而幸福的事情。


DAY 4

最後一日有19km要走,不能算太常跑山的我們,聽到里程數忍不住先慘叫了幾聲。五點整裝完畢,和三寶姐姐小隊一起出發,大家一塊走互相有個照應。人稱「走一步、退兩步」的圈谷碎石坡,因前一夜的結霜尚未融化,反而能讓碎石們有聚集在一起,有止滑的效用。一公里的路程,只抬頭望向北峰三次,心想山頭怎麼都沒有再靠近我一些,索性逼自己乾脆別看了,專注在腳下每個步伐。前面三百公尺身體還沒暖機,走起來費力又喘,但爬山跟跑步相同,我覺得前面一段是最煎熬的,過了某個閾值後,好像就比較能控制節奏,呼吸調適好了,剩下的只是在每一個步伐,腿後側肌肉必須負責推進了。


上北峰時,太陽剛好升起,照映在山的側臉,聖稜線清晰可見,伴隨著雲海,好久沒在高處感受清晨的魔力,天空漸漸被染紫,然後是橘色,一直到變得明亮。

回程的五岩峰,我的膽子好像隨著雲霧消散了,慢慢地翻過一座座裸露的山頭,回到審馬陣草原時,一掃昨日陰霾,萬里無雲(雲海都在比我們低的地方了!),顧不得還有漫漫長路要走,在草原上打滾了一陣子,出動了空拍機,記錄這片美好的風景。


再別草原,再別森林,中午前下到雲稜山莊,這時侑軒身體開始有異狀,看她癱軟蜷縮在乾草堆上,身邊的人好像也無所適從,只能幫她分擔背包重量,待她身體好些,我們再一起出發。「回程只要撐過多加屯山,之後都是下坡路了!」從清晨開始到這個時刻,臀腿已逐漸不聽使喚,每一步下坡路都得提醒自己控制大腿肌肉,不要把壓力都施加在膝蓋關節上;每一步上坡路都得替自己打氣,再炸裂一次臀腿,就能往上蹬一階。往多加屯山的路上又和三寶姐姐小隊相遇了,走在他們後頭,雖然偶爾遇到比較累人的上坡或地形會稍微停下來,但我們都知道大家都累了。當過後頭等待的人,也當過前頭被等待的人,我知道這並沒有對錯,並沒有人希望自己是拖慢大家速度的人,在前頭壓力之大是很辛苦的。所以當聽到有人開玩笑地說「前面紅燈了哦?不要這樣讓我們後面的人曬太陽啦!」時,心中的怒氣瞬間被點燃,山是寬宏大量的,但也包容了許多毫無同理心的人。當你看不見自己的渺小,是很可怕的事情,無形中會傷害到身邊的人,也會讓自己的人格大打折扣。於是,當他陸續超車出現在我後頭,我謙恭有禮的讓他往前先行,再在他身後送了一記中指,無聊地消了消自己內心的氣。

回到松針林地,踩著軟綿綿的地毯,下到松風嶺再讓大夥休息一陣子。接下來的下坡,到登山口,再到勝光果園,每一段路都好奇自己三天前到底是怎麼爬上來的?尤其是見到果園,永遠走不完的盡頭,每回登百岳,下山最後幾公里路永遠是最長、最久、最遙不可及的。

四天沒洗澡的七個髒孩子,坐在小台的車上,喝著夢寐以求的氣泡飲料,看見車窗外飛逝的景象,覺得這四天真的像場夢一般,每一幕都那麼遙遠,卻又歷歷在目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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